清明过后,李朝内江以北的大多地方都渐渐和暖和起来,从京城一路朝南,沿途皆是莺飞草长、鸟语花香,然而从京城出来的焦家马车夫这一路却是十分郁闷,过了内江后更是苦巴着脸,直到他第三次抵达南国府的大门,看到那颇为熟悉的“小南国府”四个字,红底赤金的牌匾,在阳光下一片光辉灿烂,可马车夫的内心此刻却是无比晦暗,他停下马车走到后面的车厢前,朝着放下的轿帘问道:“夫人,已经到了小南国府的大门口,是——现在就去敲门吗?”
“既然到了,当然要敲门。”
“夫人,可我都来过两回了,这门是肯定不让我进的呀!”马车夫有些崩溃,“上次那管家便说了,再来,就要用大棒子给我打了出去!”
“他们敢!”轿帘倏然被掀开,里面坐着一位英气勃勃的中年妇人,只见她一挑眉毛便要下车,“我亲自去敲门!”
“——哎呀你们怎么又来了,都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我家殿下不见,怎么都不见!”大门旁的角门嘎吱一下开了,管家赵幸皱着眉走了出来,边说边走到了马车夫的面前,挺着微胖的肚子瞧着他,一脸的不耐烦。
“你说话注意点,这位可是我家主母,户部尚书焦冉焦大人的夫人!”马车夫想是之前两次被赵幸赶走心中有气,这次有主母在侧,顿觉腰杆子都直了几分,高着嗓子大声道:“我家主母可不是寻常的深闺妇人,她可是将门之女!”
“阿青——不可妄言。”焦夫人从马车上下了来,她的身材挺拔,个子又高,微微看了赵幸一眼,慢声道:“之前拜帖已经送到贵府,来意也说得清楚,可焦家已经派人来了两次,贵府既不让人进门,也不说明缘由,这般行事,可不像是堂堂藩国府的做派。”
赵幸想是早就得过姚今的指示,见她这般说,倒也不慌,恭恭敬敬做了个揖,回道:“这位夫人,我家殿下说了,谁将林小姐送到南国府的,便只能谁来接。为着林小姐的安全着想,旁的人,殿下是一概不允许进入南国府的。”
“林月白是焦家嫡亲的外甥女,她回不回京也是我家的家事,恐怕还不敢劳动国主殿下过问!”焦夫人本就是爽直性子,刚才那几句客气话已是耗尽了她的耐心,此刻她也懒得再和赵幸啰嗦,大步踏上台阶,一副就要硬闯的架势。赵幸一见顿时急了,可对方不仅是李朝朝中大员的家眷、更是女子,他不敢动手阻拦,只得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人、来人啊,焦家要硬闯南国府啦——”
半掩的角门又吱呀一下开了,赵幸以为是府里的侍卫来得快,正是一喜,却发现探出脑袋的竟然是个林月白身边一个叫阿媛的小丫头。
“阿媛?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去让侍卫们过来!快去!”赵幸赶忙要去堵那角门,那阿媛却灵巧地钻了出来,她跑到焦夫人面前行了一礼,快速道:“焦夫人好,奴婢是月白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小姐说舅舅和舅母的心意她十分感激,但眼下确有难处不能自行离开南国府,送上如意香囊一双给两位长辈,祝舅舅舅母心意顺遂,事事如意!”
说罢,还没等赵幸缓过神来,阿媛已经将那香囊塞在焦夫人手上,自己又一溜烟儿地跑回去了。留下赵幸和焦夫人愣在当场,片刻,焦夫人眉头微皱地凝视着手中的香囊,又转头看看小南国府紧闭的大门,终于朝车夫道:“先回客栈!”
“夫人慢走!”赵幸心中疑云大起,待焦家的车马走出巷道,他赶忙回了府,一进门便匆匆前往姚今所在的书房去禀告。
“真讨厌,来了又来、来了又来,大老远从京城来回几趟了,他们倒也不嫌累得慌!那李耀他自己不来,却将焦家也搅和到这里面来了!”此刻姚今正和王相讨论小南国海军的供给问题,因阿罗群岛而新设的海军已有一段日子,但负责的将领一直定不下来,傅江来回奔波于九圩和内陆的南国军军营,一时也有些顾此失彼,年后海军那边就一直抱怨说供给不足,连着素来好脾气的松溪郡守也上书说海军军营不安稳,致使营地附近的百姓也不能安生。姚今这里刚和王相说了个开头,听闻焦府又来要人,这次来的还是焦家的当家夫人,她也没了心思再讨论海军的事,将奏报朝旁边一推,朝王相道:“横竖我是不会答应让月白离开的,王相,你快给我想个办法,让那焦家别来了!”
“殿下,”王相起身走到姚今的案边,“焦冉是林小姐的嫡亲舅舅,林家落败,可焦家并未受到牵连,且焦夫人的娘家更是西关军中数得上号的军中将领,焦府定是能好好照顾林小姐的。如今他们来人接林小姐,拜帖上也写的清清楚楚,林小姐命格高贵,不可流落外地,林凤台流放之前也早就托付焦家要将林小姐养在京城——”
“哼!月白在外流落三年了,他们怎么才想起来要人,早也不见他们提什么舅舅外甥女的!”
“殿下!”王相将一杯罗汉果茶送到姚今手边,“您明明知道那焦家表面上是为了林家、实则就是受太子李耀指派来的,您为什么就不肯让他们接走林小姐呢?那林小姐可原本就是太子托付给您照顾的啊!”
姚今抿了抿嘴唇,微蹙起眉头道:“林家落败是因为李皇,焦家三年来明知月白在我这里却不敢来接,若不是亲情淡漠,那大约也是因为李皇不许;虽然如今李耀是当了太子,可他却不能亲自来接自己最紧要之人回京,反而让焦家打着亲情牌来——”
“殿下的意思,是李皇仍旧芥蒂您与林小姐的交情,你担心林小姐回京会被李皇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