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下意识地向后一仰身避开刀尖,正蹂身向前反击,却见兰臣反手握着刀从床上起来,娴熟地解了绑着床幔的绸带,两片轻纱飘飘荡荡地垂下,挡住了床上景象,只有两道身影影影绰绰地投在纱幔上。
床幔将撞上去的禁卫头脸裹住,他挣扎了一下方才脱身,顺势收起力道,向后平退一步,微微垂首,好似无事发生。
应承安将身上用作遮掩痕迹的锦被推开,缓缓跪坐起来,将贴在胸口上的锁头扯起来,叫兰臣砍断它。
被夺了刀的那禁卫起先还能镇定地站在原处看着床上动作,而后听见金戈交击之声不绝,心疼自己的佩刀,不由有点色变,险些抑制不住上前掀起床幔的冲动,好在又数声之后兰臣劈砍锁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换成了抽拉银链时的细碎响动。
应承安将捆在上身的银链拆下来,伸手拿过放在床头的亵衣披上,望了一眼仍盖在被下的腿,叫兰臣带着刀与禁卫一同退出卧房。
兰臣捡起已经被拆下的银链,低着头下了床,将刀还给那个禁卫,向两人一拱手,强行把他们带出了卧房,将银链胡乱堆在桌上。
禁卫一脸菜色地拿着自己的刀翻来覆去,检查刀刃上有没有豁口,待发现刀刃完好,松了口气,才发现刀鞘被丢在了卧房,眼下又不能进去取,只好拄着刀站到了门口。
应承安耐心地将缀在腰间的链条解开,一道道打开约束,最后方抽出一根玉簪似的事物,鬓角已经湿透,闭目歇了片刻才回复了少许力气,把那根细长玉杆丢到一旁,杆头带着一点血丝,转眼间在床褥上晕开。
然而应承安瞥了那一小块血迹一眼,漫不经心地想:又要换新的了。
他低下头,把身上衣物打理了一番,再看不出曾被绑缚的痕迹,方才撩起床幔下了床,唤来宫女为他更衣。
禁卫壮着胆把自己的刀鞘捡了回去。
应承安并未阻拦他,只问道:“尔姓名?”
宫女踮着脚为他整理鬓角,小心翼翼地藏起白发,应承安张口时上身微动了下,险些拨下一缕发丝,不禁停了片刻,小声说:“陛下稍安。”
禁卫和越梅臣一般忍不住为这一声“陛下”皱眉,片刻后才回道:“下官王壮实。”
应承安听了既不点头也不应声,面上也没有表情,大概只是随口一问。
王壮实跟在他身后走出卧房,刚要往同袍那边去,不经意瞥到那宫女也走了出来,步履款款,显得温柔无害,不知为何心头一跳,像是历次征战前听到战鼓声时一般。
应承安并未听过兰臣向他提及这个名字,想来此人在千机营中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卒子,当下淡淡道:“原本约定商议如何共戍含元宫,怎么不见主事者?速去唤越梅臣与赵程。”
越梅臣不知踪影,只有赵程在含元宫中,千机营卫长闻讯先是迷茫片刻,继而想起宿抚吩咐,便起身披挂,同前去传讯的王壮实一同去了寝宫。
他赶到时应承安正坐在厅中饮茶,一个眼生的红袍官员正为他剥葡萄皮,服侍殷勤周到,比起专司侍候人的宫女也分毫不差。
宿抚昨日来含元宫寻应承安时与赵程说,今日会遣来一名女官,名为襄助,实为耳目,今日见一朝中官员与应承安做服侍状,饶是早听闻伯劳官名声,也不免心生怪异。
赵程在门外稍定了定神,方才迈入房中。
这位蛮夷俘虏之后身材高大,跨过门槛时需得低下头才能不撞到门框,一进门就把光挡得严严实实,应承安只觉眼前一暗,抬头向门口望去,入目是一把漂亮的络腮胡,遮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眸。
赵程走到距应承安约一丈之外,停下脚步,低头向他抱拳一礼,道:“听闻怀义王为戍含元宫事相召,本不该有推拒,只是陛下与越副使不在此处,下官一人无能做主,万望怀义王体谅。”
应承安并不意外会听到拖延之语,他在决定让兰臣露面之前就已经猜测到宿抚不会轻易让他分薄含元宫的守备之权,虽不至于出尔反尔,但必然是要做些安排,免得被他蒙蔽耳目,因此闻言并不急切。
他望着赵程笑了一下,张口咬住兰臣送到嘴边的去皮除籽的葡萄,然而并不答话。
兰臣起身走出门,在窗下的木盆中洗去手上汁水,取出方巾擦了擦手,抬头环视一周,将警惕地注视着他的禁卫们的面孔记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到房中,凑近赵程低声说了一句,而后抬起头,越过赵程肩头看着赶来的雁探校尉,冲他露出了一个诡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