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他必须保住自己的手中的兵马,不可在这种无谓的攻击中损失,反正孛鲁给他的命令是转移宋军的注意力,他为此已经损失了不少,也算是完成了孛鲁的命令了。
严实明白,若是自己不及时脱身,待孛鲁意识到对宋军的进攻不仅是徒劳无功而且是自寻死路的时候,那他就要留下来垫后,用血肉之躯替蒙胡挡住那种可以穿盔贯甲的可怕武器了。所以他一下定决心,立刻转身便走,而且这一走便不再停留。
他不敢顺着宋人修筑的道路逃跑,甚至有意避开宋人的农场集镇,虽然明知道那些农场集镇里的宋人早就撤走了,可为以防万一,他还是拼命绕道,逃了一个白天的道,终于在深夜时分逃到了徐州城外,逃入武仙的营寨之中。
无论此前他有多看不起武仙和他收拢的溃军,但这里毕竟是数十万步兵,若是宋人追杀来了,自己的骑兵总比武仙的步兵逃得快些,只要跑得过他们,宋人便追不上了。
对于孛鲁的惨败,严实夸大了宋军新式武器的厉害,没有说自己的表现,只说奉命撤离,与孛鲁失散,现在还不知孛鲁的生死。
听完严实所说的战况,厨师送来热汤菜,严实逃了一日,又饥又渴,自然是狼吞虎咽。武仙坐在位置上是凝眉半晌,心中一片凄凉。
八万军队,夜袭步兵,对方并无复杂的埋伏,也没有艰固的城防,却在正面交战中彻底摧毁了蒙胡的斗志。从严实眼中的惊恐里,武仙不难看出,这场惨败对严实的打击比他口中说的还要沉重。在这种情形之下,自己对徐州的围攻只是一场笑谈,若徐州城中还有一支象严实所说的那种部队,只要弹指一挥,自己的二十万军便又要土崩瓦解。
以前土崩瓦解了总有个地方可以收拢,可这一次……还有这种机会么?
宋人明明有着绝对优势,他们为何不死守青龙堡,而只是在青龙堡击败了伊喇布哈,便撤到了徐州。李邺明知徐州被围,为何还不迅速来援,却带着不足万人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行走?
宋人的目的很明确了,要在徐州城下,将自己手中的二十万众与蒙胡的八万精锐尽数拿下。若是实现了这个目的,接下来宋人就要反攻,从徐州到汴梁,再没有什么象样的军队可以阻止他们,完颜合达的五万人不行,留守在河北西路的完颜陈和尚手中的万把人也不行。
靠汴梁的城墙么?面对宋人的火炮,一切城墙都是笑话。
“严将军有何打算。”见严实吃完了之后,武仙收拾好心情,强笑着问道。
严实看了武仙一眼,因为自己还带着万余人逃来的缘故,这个武仙并不敢怠慢自己,而且他不知道这一战后蒙胡还有多少人能回来。但从武仙这句话中,严实不难判断出,他有招徕之意。
只是自己若要叛元,为何不去寻大宋,要投靠风雨飘摇中的金国?
便是投靠金国,也要去投完颜合达或者直接去找完颜守绪,如何能在武仙这般庸将手下?
想到这里,严实不动声色地道:“孛鲁太师与我有约,在徐州城下会合后再定行程,如今我军败绩,李邺援军离徐州不足百日,若是行得快,一日便可抵达,再慢两日也能到了,无论是攻是退,都得由孛鲁太师决定才是。”
他这番话说得滑不留手,言下之意若武仙想用他部下攻城,也得与孛鲁去商议,可这时候,哪里去寻找孛鲁?
武仙正沉吟间,突然又听得外头声音大作,片刻之后,他听得旗牌官冲了进来:“元帅,大元孛鲁太师……孛鲁太师要见元帅。”
武仙看了严实一眼,严实眼中闪过的一掠惊色落入他的眼中,他冷冷一笑,长身站起。
“既是如此,严将军,何不与我一起去迎接孛鲁太师?”
孛鲁与严实其实用不着这么拼命地逃跑,李邺根本没有追击的打算。他的兵力只有不足万人,而对蒙胡骑兵构成致命威胁的教导标也只有三千余人,用这点兵力去追逐数万人,只怕要被反咬一口。
火枪火炮虽然犀利无比,但它们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弹药。若是没有充足弹药,火枪火炮还比不得长枪盾牌。故此,赵与莒在叮嘱李邺如何使用火枪时,反复强调不打补给不充足的战斗。那夜蒙胡来袭,整个战斗只持续了半个钟点,火枪教导标便耗掉了子弹六万八千发,几乎是士兵随身携带弹药的一半。这种消耗速度,让李邺不由得抹汗,因为他很清楚这些子弹都是拿钱堆出来的。按成本算,每发子弹需要五十文钱,这半个钟点的战事里,近四千贯便没了。
不过天明后清点战场时,李邺又觉得这四千贯实在是值得。战场上蒙胡留下的尸体达四千具,伤者还有三千余人,八万蒙胡,十分之一被留了下来。
缴获的马匹是一千二百匹,伤马死马没有人统计,事实上那些跑得远了的惊马,也无人去理会,便是这一千二百匹马,卖了出去也算是大赚一笔。
“蒙胡伤者,老规矩处置。”李邺下达这个命令时狞笑了一下,这让石大勺缩了缩脖子,他刚想往后躲,便被李邺抓住:“石大漏勺,此事便交与你了,思乙,你负责将缴获的马收拢好。”
“为何每次都是我来处置这些脏活儿。”石大勺有些不满地嘀咕道。
作为李邺的老部下,石大勺与宋思乙都知道老规矩是什么,李邺从来不留蒙胡战俘。
“这次很干净。”宋思乙淡淡地说道。
石大勺最初不知道他此言何意,后来处置蒙胡伤者时才明白,这般天寒地冻的天气里,那些伤者在夜里躺在地上,大半都已经冻毙。少数还活着的,也混身发青,看起来只比死者多一口气罢了。他们身受双重痛苦,将他们处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恩赐,故此,宋思乙才会说“很干净”吧。
孛鲁在郑渠集一战损失的远不只万人,实际上严实帐下的汉军附军逃归的只有万余人,他带来的八万军队,只余五万人回到徐州城下。在是否继续攻城问题上,孛鲁再度与武仙发生争执,武仙认为既然郑渠集之战已败,那么再攻徐州便无意义,不如撤军择机再战,可是孛鲁却还抱有一线希望,要求武仙舍徐州去攻击李邺,以为若能击败李邺,徐州之战还有转机的余地。
争执到后来,武仙质问道:“孛鲁太师与李邺交手,不知郑渠之战中,太师亲率大元精骑杀伤了宋人多少兵将。若是杀伤了宋人两成兵将,我便拼了大金元气,也去击杀李邺!”
这话说得孛鲁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双方不欢而散,次日,徐州围解。
注1:二十八发火连珠,实际上是清时戴梓所发明,他将之献给被某些文人史家称为大帝的玄烨,可惜的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发明对于这些自居为中国人主子的鞑虏意味着什么,因此,他本人被这位有明君之称的满清皇帝流放到沈阳,三十年后才得回京,不久贫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