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范是没有这个能力去编写类书的,这种工作只有凭借皇家的能力来办,况且大宋已经有《太平御览》和《册府元龟》在前,编写大型类书的可能xing并不是很高,而这种书一旦开始编写,那耗时绝非两三年便可以完成的,此种荣耀对于王景范而言实在是ji肋他亦不屑为之。不过他倒是有心在自己掌权之后推动大型类书的编写,现在只是推动朝廷在民间四处访书——一些孤本、秘本、手抄本、禁毁本、保留本这些极为难得的书籍根本不是一次朝廷下诏访书便可以搜罗齐全的,必须长期的搜集才能最大限度的收集起来。
大宋帝国走到现在正处在难得的太平时期,而当今皇帝亦是好文之主崇儒稽古,从编校馆阁图集十分频繁便可以看得出来。王景范初入馆阁虽是有翰林shi读这样的特殊地位的职位,对于朝政既不可远离亦不可太近,想来想去建议馆阁校勘经典书籍才是最好的出路——在这馆阁之中人文荟萃,若是一味平淡无奇时间长了便就泯然众人,王景范可没有兴趣像宋敏求那样一入馆阁十几载。
在与富弼的激ao谈中,王景范也看得出来富弼眼中那一抹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疲惫,这个曾经舌战契丹的朝廷元老眼下也被周氏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给搞门g了。在董氏生了个皇女之后,众多大臣虽然被皇帝收拾了一通,但依旧摩拳擦掌想要与皇帝再来一场rou搏,一鼓作气将皇太子的事情敲定下来,但此时周氏怀孕的消息被证实之后,对这些大臣而言简直就是当头一bang。
不过王景范并没有傻得自己去撞这个枪口,在周氏没有将孩子生下来之前,任谁去提皇太子这档子事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甚至会遭来皇帝的嫉恨。如富弼这些朝廷重量级大佬都对此毫无办法,底下的人自然也就消停下来,而王景范对口袋中装着的《论选皇嗣疏》也可以继续保留着,等到了真的不得不表态之时,再拿出来救场。
富弼的麻烦在于他们进退不得,嘴上说的是希望皇帝生个男孩继承皇位,实际上却万分不想嫔妃怀上皇子——这所谓的十閤早就有风言风语传出,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知晓的人都bi紧自己的嘴巴,王景范居然事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昨夜韩缜将自己叫去的时候韩绛便就小心谨慎的屏退左右与自己提了一句,朝廷重臣并非是全无联系,韩绛等已经知晓这件事情的大臣已经开始心照不宣的要采取行动了,若是任由下去今天一个嫔妃怀孕,过几个月又有人怀孕,这很难让人相信当了三十多年的皇帝到如此岁数了生孩子的希望反而更大,董氏和周氏已经到了大臣们可以容忍的底线。
嘉佑三年的冬天是闰腊月,在迩英阁身穿淡黄色重裘的皇帝正兴致勃勃的带着自己所宠信的一些官员观赏雪景,这一天早些时候王景范被招到迩英阁履行自己的职责——在翰林shi读学士为皇帝讲解经义之时,王景范则是从旁秋》都是每个士子必读之书,对于秋的权威相关书籍任何一个参加过科举考试的学子而言都并不陌生,关键看个人的反应能力、记忆能力和领悟能力才会分出个高下,这对王景范而言自不会有多少麻烦——他对于经义史籍的信心远比yin诗作赋要强得多。
也许是周氏怀孕使得皇帝最近的心情格外的好,而在迩英阁听经之时翰林学士胡宿和王景范搭配的非常顺当,王景范将讲解的内容与朝廷中的典章制度结合的非常好,皇帝也听得直点头,至于胡宿则是悄悄的松了口气生怕王景范第一次讲经出什么漏子。
讲经之后迩英阁院中观雪,而旁边的知制诰刘敞则说道:“三代之典,日食无预避之事。先王制礼,过之者犹不及。其制法,先时者与不及时者,均贵得中而已。汉唐素服寝兵,却朝会不视事及求直言,大率皆在合朔之辰,未有先时旬日者也,兆忧太过,《秋》所讥,乞详求旧典,折衷于礼……”
王景范自然知道日食是怎么一回事,也曾听闻父亲说过后世可以非常精确的预测日食、月食等天象生的时间,甚至可以到哪一时哪一刻开始生何时结束。虽然他的数学学得不错,但如这等预测天象的手段一来王景范的父亲并不知晓其法,二来也并非是其兴致所在,只是觉得ting好奇的,并没有什么惊异之处。三天前的诏令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并不如刘敞一般能够从中嗅到其中意味而忽略了过去,反倒是刘敞借着今天讲《秋》将此事提了出来,刘敞这种见缝cha针的本事亦是让他有些汗颜,心中暗道一声“惭愧!”——翰林shi读真正的意义便在于此,能够在与皇帝接触的时候,尽可能的将自己要表达的东西与皇帝的话题结合起来。
不过说起来这个刘敞与王景范还是有些相似经历的,刘敞是庆历年间的进士,原本廷试第一,不过编排官王尧臣是他的内兄,为了避嫌他主动降为第二名,结果那一科的状元便是贾黯。而刘敞在点中进士之后一样任蔡州通判,只是回京之后任直集贤院,判尚书考功。
王景范在胡宿身后听到刘敞进言之后,也觉按照典制这种避开天兆的规矩早就名列在册,皇帝这么早早的提前了近十天便开始避开正殿,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琢磨了一下他自己也是不得要领,因为最近除了周氏怀孕之外,朝廷没有什么重大事务需要抉择,最多便是对于日后朝廷科举、制举取士升迁慎重的讨论,中书门下两省已经拿出意见了,不过还没有激ao付讨论这也算不得数,就算真的激ao出来讨论也不至于掀起什么风bo来。
皇帝在听了刘敞的进言之后默不作声,而韩绛则在此时向后稍微退了半步与王景范并列,用手指在王景范的手背上画了几笔,王景范立刻认出了韩绛所写的字应该是“沔”。韩绛神色无异,而王景范心中却不住的翻腾——知制诰刘敞与韩绛关系匪浅,两人虽非同年但却有着非同一般的si激ao,月前正式以韩绛进言要求中书门下官员名义和所负责的事务不相称,应该重新厘定,而这项工作便是有韩绛、胡宿和刘敞来完成。
韩绛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提醒,显然之前韩绛便与刘敞已经沟通过了,所谓的这个“沔”字也不难猜,正是当年让王景范之父颇为顾忌的孙沔——当年孙沔的贪婪让王景范之父认清了这个社会的现实,宁肯守着渭州一生不出也不轻举妄动免得招来孙沔这样的贪婪之人。对于孙沔这样的败类王景范是乐于见得他被人整治的,而看一看旁边的翰林学士胡宿,他也同刘敞一般都是治《秋》的名家,不过此时他的脸上多少有些讶异,显然这个老头被排除在外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要倒霉的人还是一个败类,他更不会有出手的想法,王景范好整以暇脑袋中思索了一番便端正心态从旁看戏。
正当大家都以为皇帝要多少给刘敞一个回复的时候,没成想皇帝站起身来径直离开了迩英阁,无论是刘敞、韩绛还是胡宿等人都是满脸讶异。不过王景范对此倒不是特别意外——皇帝这招走为上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而且只要他愿意基本上每次都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来贯彻自己的意志。皇帝执政三十多年,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能够听进劝谏,并且任用的大臣也多是贤能,不过他也会不讲理的,而在他不讲理的时候别说《秋》大义无法约束他,就算是生死两皇后这样的事情都可以办成,更不用说提前十来天避开日食了……
不过王景范关心的并非是这些,而是非常好奇这些大宋顶级文人是怎么借这次日食有些略微偏离礼制的做法来废掉孙沔呢?两者根本就没有什么共通之处啊!正当他满腹狐疑之时,韩绛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见复,今晚过府一叙!”说完便同刘敞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