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蔡氏酿造的葡萄酒显然要比市面上流行的“葡萄酒”要好喝的多,但这价格也不可能这么离谱。原本定价之时便就想着借着史书中葡萄酒的种种奇闻异事来抬高身价,故而将葡萄酒的售价定得略微比眉寿酒要低一些的高价,但没想到这葡萄酒的火热程度大大乎了蔡氏的想象,甚至因为今年酿造不足将葡萄酒的价格提高到了眉寿酒的三倍才使得售卖的度正常起来。
仅此一役使得白沙蔡氏立刻跨入了数十万贯之家的行列,酿酒售酒的利润之高实在是家致富的选——京师开封正店所售之酒已是极为昂贵,并且由于官府施行榷酒并且对si售酒曲者量刑极重,这酿酒还需向官府购买高价酒曲,左右下来这成本已是足够高。而白沙蔡氏所酿造葡萄酒完全省去了那酒曲的用度,售卖之时更无须像京师开封正店那般挖空心思建高楼装饰的富丽堂皇,还要养着众多的店员和歌妓等等高昂成本,在正店眼中已是暴利的酿酒贩酒若是见识到了蔡氏这般售卖葡萄酒,估计非要恨死不可。
不过无论酿酒还是贩酒的酒商,他们赚得再多也不是朝廷的对手,榷酒之制最大的赢家乃是朝廷,甚至孙瑜和王景范的政绩考课中这酒税、售卖酒曲等等与酒相关的收入多少直接位列在劝进农桑之后,可见其对地方官员升迁考课的重要xing。
王景范记得父亲评点当今皇上之时便曾说了一句极为有意思的话:“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当今皇帝纵观执政数十年来,仅仅是庆历年间据说军队便已有百多万之多,若不是当今皇上比太祖太宗皇帝有钱,就凭这支老是打败仗的百万“雄狮”便已足够让大宋朝破产十次八次。若是太祖皇帝活到现在,是绝对不可能说出一个契丹人头值钱一二十匹绢——仅仅供养这些军队就足以让太祖皇帝时期朝廷所得税赋耗为一空。
也正如卢绍冉所言,无人有钱或是有人无钱都可以勉强成事——前者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后者则是众志成城其力断金。王景范出身平民自然知道大宋朝的官吏是个怎样的德行,与士大夫不同,父亲从小便是教导他“经史典籍读不出来包拯”,他不相信官吏的个人德行cao守,不然太祖太宗皇帝也不会置下兰台、乌台,更有编制hun1uan的官制,更是砍了不少贪官污吏的脑袋。太祖太宗皇帝时代法度森严还有贪官污吏为此掉脑袋,真宗和当今皇帝却很少因为官吏贪污而处以极刑,孙沔那样的家伙还如此风光,这实在是让人感到泄气的一件事。
也正是因为不相信官吏的自身德行cao守,王景范也不指望着能够“有钱能使鬼推磨”。通判厅杖毙立威除了树立王景范自己在蔡州官场上的权威之外,更有为今后治河之时最大限度的控制官吏朝着自己的设想来完成各自的任务。
孙瑜听后略微思索了一番便问道:“可是白沙蔡氏?”
“大人如何得知?”王景范颇为惊讶的问道。
孙瑜笑着说道:“此事老夫是不知晓的,不过若是说起酒商与见复如此熟悉,那也唯有白沙蔡氏了。要知道禹yu兄数月之前得了数坛好酒,曾赠予老夫一坛……”
京师开封是天下财货汇聚之所,地方上的东西开封都有,开封有的地方上未必有,京师开封永远是大宋所有新奇物事流行的地方,而开封最多的便是酒楼。今年京师开封突然冒出来用古法酿造的葡萄酒,这自然是最为新奇之事了,王珪提前将葡萄酒送至蔡州孙瑜处,言及是状元郎所酿制,两者相互一联系便知开封里面流行的葡萄酒是源于王景范。
王景范听后与孙瑜哈哈大笑,原来是王珪曾赠孙瑜一坛王景范所酿造的葡萄酒。王景范心中倒是非常惊讶眼前这个老头似乎来路ting广,连王珪都与之有往来,真是不知道他是如何经营自己的官场网络的,不过他倒是没有朝阴暗的方向去琢磨,毕竟他所掌握有关孙瑜的情况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说不上堪比包拯那般嫉恶如仇,但至少也是正人君子。
“蔡氏说是购地,其实倒不如说是放贷,其真正目的是在于西平县驰口镇那一带的土地。蔡氏虽然今年因为葡萄酒赚得盆满钵满,但亦是受限于葡萄酒酿制缺乏稳定的来源,便有了自己种葡萄供蔡氏酿酒的想法……葡萄与稻麦不同,普通田地反倒种不好葡萄,最好是有些略微含沙高些的地方反倒长得更好,只是驰口镇人多地少,若选其他地方不如驰口镇这么便捷,便想着借贷官府解围,由官府助其收购驰口镇的土地供其种植葡萄……”王景范笑着说道。
驰口镇几乎是蔡州最北端的一个镇紧邻汝水,蔡氏除了看重驰口镇的土地适合种葡萄之外,更因为驰口镇可以直接将葡萄装船由汝水驶进商水入汴河直达京师开封——越是靠近京师开封的土地越是昂贵,且又未必适宜种植葡萄,至少在王景范的两个农庄都试种了一些并不理想。王景范蔡州为官虽然不可能要一辈子,但蔡氏觉得与王景范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十分有必要,除了助其经营白沙书院之外,更希望在金钱上与之有关联,而在蔡州恰好驰口镇水运便捷且又适合种葡萄,贷给王景范十万贯来创造政绩,这对于蔡氏而言是两利之事。
“此法可取,这京西北路转运使沈大人正忙于助都水监处理六塔河之事,沈大人要求停修漳河,但也只是建议,朝廷那边对此还争论不休,是以沈大人那边固然会赞同治汝河,但这钱财是拨不下来多少的,除非朝廷能够采用沈大人之法……如此一来就算沈大人那边就算没钱拨下来,十万贯也够治汝河了……”孙瑜笑着说道。
孙瑜口中的“京西北路转运使沈大人”便是天圣年间的进士沈立字立之,如同进士高第一般授官益州判官,提举商胡埽,前几年为淮南转运副使,年初之时刚刚升任京西北路转运使,今年刚好五十岁。与常州知州王安石遇到的转运使魏瓘不同,沈立可是精通水利的行家,在益州判官初入官场之时便留心收集有关河流水利的事迹,并且著书《河防通议》,此书乃是治理黄河必读之书可见其了得。
也正是因为了解本州转运使的底细,孙瑜和王景范已经料定自己只要呈送汝水治理折子,势必会得到沈立的全力支持,这与魏瓘在后面扯王安石的大tui可要强的太多——没有直接上司的支持,治河水利之事多半只能停留在字面上。至少若是魏瓘和沈立掉个位置,那孙瑜和王景范根本就不用去想治理汝河了,毕竟人家王安石可是一个带了“出”,并且还有江东刑狱提典的官衔,魏瓘不可能明着恶心王安石,但对于孙瑜和王景范,魏瓘可不用这么客气的。
“那蔡氏购地……”王景范问道。
孙瑜笑着说道:“十万贯便可换来上千顷淤田和汝河的平安,区区驰口镇购地又有如何?更何况是人多地少贫瘠之所,树挪死人挪活,稍稍迁移置换田地便可!”孙瑜非常大度的答道。
王景范与蔡氏那点猫腻在孙瑜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虽是借商人之力来成事,但人家也是光明正大办得也是正事,淤田上千顷至少顶的上十个驰口镇,更不要说修筑汝河堤防了。孙瑜觉得蔡氏并没有损害官府的利益,至于蔡氏拿驰口镇的地是不是种植葡萄,他一点也不关心——至少在他这一任上,似乎治理汝水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上有沈立这样正直懂行的转运使,下有年富力强的通判副手,自己只需要居中调度,这十年未成的汝河水利工程眼看便要解决……
王景范注意到孙瑜并非让蔡氏真的掏腰包在驰口镇买地,而是以赠送的方式解决尾,心中也不禁对孙瑜刮目相看,他可没想到这个传闻中ting古板的老头居然如此开通,不过这样也好,反正王景范是不会在乎的——蔡氏这么大方的掏出十万贯借贷,自己就算不换谅蔡氏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葡萄酒的酿造之法便是自己传给他们的,蔡氏的真正用意恐怕是想拉近双方关系趁自己没有步上权利巅峰之时投机一把。
“真是不愧为商人,成败都不亏本……”王景范心中不由的冷笑道,这事显然不是蔡恕所能够想到做到的,蔡氏族中必然还有眼光更为长远的高人,能够舍得吐出来十万贯赌上一把,虽然赌资不是自己的,但能够拿出来便没有几人能做到,王景范倒是有些期望看看蔡氏中是谁这么有眼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