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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大臣刘汴从河北返回陈留,一路上闷闷不乐,甫登南岸,只见濮阳太守江统早已带着随从等候多时。
江统乃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栋梁之材,更是朝中默认的脊梁之臣。不过如今司马炎大小事情皆是请教张华,而朝中精英也开始逐渐北移,江统等一干大臣也是各得其任,治理一方土地。
“刘大人别来无恙,江某恭候多时了。”江统见到刘汴的脸色,便知此行并不顺利。时至今日,许多当年的名臣执意深山,无心庙堂,早成为了魏国文人的一个风气,并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究其源头,便是司马昭生前的一番调动与不信任之事种下的祸根。任用亲信这谁都可以理解,但把王基等一干人置之于死地,而其罪名到最后都不清不楚,这实在是难以交代。
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后,世人对于司马氏之评价,便开始走上了下坡路。
任用亲信这还可以理解,但这些亲信之能力与思想根本不足以在高位握权,由能力不足而屡屡导致的事件才是让人寒心。朝廷始终信任司马氏的党羽,司马氏的核心人物,余者自然没了兴趣,大家得过且过而已。
“有劳江大人在此等候,在下受宠若惊啊。”刘汴虽然是朝中的尚书,可江统却是带着侍中的职位守濮阳太守一职。濮阳太守当然另有其人,但如今濮阳乃是黄河南北贯通的重要城池,自然要放置一名能干之人统筹大局。
物资,钱粮,兵员等等都需要南北相通,司马炎重视江统之才华,因此特意把江统安排在此。
比起资历,能力,官职与晋公的亲近程度,江统仅次于张华而已。刘汴不过是张华重点提携的旧友,对于江统甚是敬重。
由渡口返回濮阳,这一路不怎么远,江统与刘汴一路交谈对于河北之行的结果很是关注。如今的朝廷不是一人一智可救,国家更是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这个时候还不能万众一心的团结一切,魏国的前途便是堪忧了。
“想不到裴秀如此决绝,来当年之事影响甚大啊……”江统脸色也凝重无比,对于裴秀如此时刻仍是坚持隐居生活感到十分的无奈。
司马昭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期内,并没有选择信任裴秀,这其中是年老多疑发作,也是钟会之事带来的刺激。邓艾,钟会,裴秀,三人可谓司马昭颇为重的人才,可邓艾殒身川中,钟会竟然勾结外族入侵中原。
裴秀中规中矩,但有了钟会的影响,司马昭对于裴秀以及当时的张华也开始越发的不信任起来。试想往日里无话不说的三人,突然有了隔膜,无论当事人心中做下何种的猜想,可坊间的流言蜚语定然是一下子爆发。
而司马昭本就因为王基一事耿耿于怀,加上钟会的事情更是多疑,听到了无中生有的是非之言,不知不觉中更是疏远裴秀等人。平心而论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精明无错,司马昭也是人,更是魏国全力的巅峰所在。
为了司马氏的权势,为了后人的地位,心中一旦产生怀疑,便难以轻易化解。
有人说才华横溢之人都是倨傲之辈,其实不然。才华横溢之人在庸人眼中自然是倨傲无比,可在司马昭这等人物眼中却是良师益友。裴秀足以称得上才华横溢,在司马昭面前也没有丝毫倨傲的心态。
谁敢对司马昭无礼?自讨死路罢了。
问题在于这样才华的人被冷落了之后,对于不上眼的司马炎又如何肯去尽心辅佐?况且司马炎的器量也不足以驾奴裴秀啊……
见自己的苦瓜脸此时挂在了江统脸上,刘汴顿时感到几分亲切,同时更清楚江统话中的含义。裴秀与张华可谓比肩,既然前者对于司马氏一路低,那么张华此时想力挽狂澜,恐怕难过登天……
入了府邸自有人接风款待,沐浴更衣,一番酒宴之后,大厅中众人散去,只剩下江统与刘汴两人在座。
“我观刘大人强颜欢笑,忧心忡忡,此时仅剩你我,或可一言?”江统带有几分醉意,坐在主人位置上自斟自饮,眼角瞥着刘汴问道。
刘汴同样是酒后之态,闻言也是举杯一饮而尽道:“大好江山从此易主,身为朝中大臣,不知此时江大人作何感想?”
“听刘大人此言似乎大局已定,此等心态若被晋公知晓,恐怕从此投闲置散矣。”江统放下酒杯,着刘汴的醉态心中不断衡量说话的尺度。
“投闲置散?哈哈哈哈,刘某斗胆一问,若是全据河北,凭黄河以守,伺机争夺天下,胜算几何?”刘汴嘴角一提,对于江统的担心不屑一顾道。
“哦?这个问题从何而来?”江统闻言脸色一凝,心中更是沉得迅速。
“哈哈,江大人直说无妨,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无第三人也!”刘汴侧着身子坐着,醉态更是明显道。
晋公司马炎的算盘虽然只有张华知晓,可明眼人一路下来早已是心中有数。以曹魏之实力,如果决然留守许昌一战,未必不能杀退蜀军。司马炎不敢留在许昌,偏偏一路北行暂避陈留,说得好听是战略需要,实际上变化最大的就是朝廷的北迁。
政治上的意义远远大于战略意义,在临战关头,这般的决策谁不清楚明白?
在此之前司马氏的中心早就转到了河北,能够在河北任职的都是忠于司马氏的臣属,而大量的资源都是用于河北的恢复重建。种种迹象表明了司马氏对于河北的重视,如今刘汴如此询问,已属直接。
如果晋公退到河北放弃中原,那么河北能否力抗天下,与蜀军一较长短?
“天下三分,蜀占其二,我大魏若能保存中原,休养生息当不惧蜀人矣。单凭河北一地,如何能与天下抗衡!?”
江统朗声说道,面容也逐渐严肃起来。自己知道刘汴前往河北乃是取延请一些能人出仕,不过此行的目的起来并不是如此单纯。
“此等道理三岁小童也是知晓,从江大人口中说出,却是如此舒畅。”刘汴靠在一旁,探手挽着衣袖道:“下官此行河北,途中种种与大人所说甚多,那河北之地饱经战火,而今仍是贫瘠。此番回转陈留,面对晋公,下官应当如何述说?还望大人教我。”
江统闻言眉头一挑,一时无语回答。那河北之地也算经营许久,虽然锻炼出了一支精锐人马,可依照刘汴的说法,整个河北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支精锐部队而已。一支精锐部队,需要的物资补给远远大于普通的守军。以河北如今的生产能力,恐怕大半的钱粮都消耗在了这支精锐身上。
战时诚然应当如此,没有军队便没有国家。但若想用河北作为大本营,作为重回中原的根本,河北如此单薄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
刘汴此行必有考察河北环境的任务,否则对于河北的风土人情,民间疾苦不会了解的如此深刻。前方大战未分胜负,刘汴此等举动无疑说明了司马氏在预备后路,对于杜预等人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与必胜的信心。
比起谋略上的缺失,缺乏进取心与胜者的信心更加的致命!
晋公司马炎身前如果人人都把河北说的如此真实,恐怕眼下刘汴就不用烦恼了。而今刘汴如此苦恼除了为国担忧,更是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担忧。未能完成使命招揽贤才,这不奇怪。
到了这个时候,曹魏犹如一个大火坑,没人愿意投身其中。无奈避而远之的逍遥自在,身在其中的却是备受煎熬。回到陈留之后,晋公问其河北的实际情况,刘汴还真的是不好回答。
一切依照事实说话,晋公恼怒之下恐怕人头不保。若是折中说法不清不楚的更是让晋公愤怒。与那些谄媚之徒一样的说些虚无缥缈之话,大加赞赏之言,诚然能够混过一时。
可是当晋公踏足河北之后,便是身首异处之时……
“刘大人足智多谋,有张大人在晋公身侧,此事应当不必多虑才是。”江统并非没有好的办法来解决刘汴之困扰,只是晋公司马炎捕风作影久矣,而今黄河两岸更是流言不断。